2008.向南（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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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10月4日 星期六
下雨了，很细小的雨丝，在屋檐上汇集，然后流淌到石板路上，把百年的石板擦洗得更亮。
刘姐早早起来给我们做早饭，还把我们随身带的暖壶灌满了热水。潘大哥见我们下楼来，说，下雨了，今天别走了。虽然很依恋这世外桃源般的苗寨，但毕竟是要上路的，雨并不很大，还是决定赶往下一站。
八点钟，潘家一家人送我们到篮球场，老桑停放的地方。虽然我们多给了潘家一些食宿费，但还是觉得金钱跟他们一家的诚意比起来，轻如鸿毛。他们给我的内心填满了温情，此时，我不是一个过路客的告别，仿佛是和亲人短暂分别。猪爹发动汽车，摇下车窗，潘大哥一再嘱咐我们，路上小心，慢慢开！我一直挥着手，跟潘家人告别，跟季刀苗寨再见。
薄纱笼罩着大山，湿漉漉的树林和梯田，在我眼前显现着贵州山野的别样风姿。半个小时后，过雷山镇，进入修路路段，猪爹开得更加小心。而我，一直在贪婪地看着湿润世界中的梯田和山坡上的寨子。
九点钟，过大塘，山路变得很陡，弯也很大，雾气更浓，老桑好像一头扎进了棉花团里，我赶紧打开双闪。慢慢盘下山来，终于走出了雾团，雨也停了。看对面大山，雾从它的脚下蒸腾起来，往高处飘上去。山路依然是转呀转，但没有雾和雨了，让我的心轻松了很多。
路过开屯梯田的时候，我们已经开过了路口，但转过来发现那片梯田很壮观，黄灿灿的稻谷还没有收割，一层层很漂亮，值得去看看，而且走了3个多小时的盘山路，也该休息一下了。掉头回到开屯梯田的入口，往里开，是一个小小木材场。从木屋中走出一人，我们问前方还有没有路，那人告诉我们车开不进去了。于是，我们把老桑停到了木材厂的一片小空地上，徒步往山里面走去。
雨后的空气湿润而且清新，让我的肺部充满了甜蜜。我时常离开羊肠小道，跑到崖边上去拍照，鞋子很快就被小草打得湿漉漉的。小路一直绕着山腰走，三头牛在埋头吃草，见到我们走近，谨慎地往旁边挪动。在公路上我见到过它们，但太远了，我还以为是羊呢。再往前，遇到一人正在修盖小木屋，模型般，很小巧的吊脚楼沿着山路紧靠着山壁，每个小木屋有一块木板斜着，连接着小房子和地面，算是上吊脚楼的梯子吧。那人主动跟我们打招呼，我们也停下脚步，跟他攀谈起来。原来，他修建的这几个小木屋是给羊用的，果然，在几个老屋的木板地上铺满了羊粪蛋。这一层厚厚的黑黑的小球球，让我想起猪娃五六岁在翻越乌龙沟时提出的一个问题，“羊一次巴巴拉出多少个小球球？”
看过梯田回到木材厂，继续上路，依然是转呀转的山路，猪爹一直坚持在入弯之前鸣一下笛，提醒对面的车辆，因为双方无法看到。即使这样地小心，还是在一次右转时差点儿发生事故。猪爹贴着山壁右转，刚转过弯来，对面的一辆小车冲我们直切过来。两辆车都是一个急刹，老桑直接熄火，我的心跳估摸着到120了。对面开车的小伙子探头看了看，他的车头离我们的左侧车帮有多远，然后抬头一边点头笑着，一边用手指头捏出一个一公分的距离。他的副驾是一位中年妇女，回过神来，手指着他们的右侧吵吵起来，估计是埋怨小伙子，右边那么大地儿，你非往里挤。他们的车往里切得太狠，两车正好在最大转弯半径相遇，差点儿来了个亲吻。
在贵州的国道或者省道上行驶，很少有机会能停下来，因为多是盘山路，停下就成了路障了，很危险。进入贵州，我们还没有遇到一个收费站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路的缘故，收费站的房子没地方盖。
当一个很长的吊脚桥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，我们很幸运地发现了一块路边的空地，正好可以放下老桑。于是，留老桑在路边等候，我俩从公路下方的一条小路下到河边，来到吊脚桥的桥头。这是一座钢索桥，上面摆着木板，没有板子的话，就是红军飞夺的泸定桥了。有辆摩托从对面村寨驶过来，搞得木板一阵巨响，好像一只手飞快地从钢琴琴键上拂过，当然木板发出来的声音远没有钢琴那么美妙。
这是一个侗族村寨，也是我们走进的第一个侗族寨子。村寨规模不小，有很老的木屋，也有正在新建的木房子。最喜人的是寨子后边一棵很大的榕树，几个人都环抱不过来，茂密的枝干遮蔽出很大一块阴凉，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地面以及树干长出很多青苔。榕树下的枝桠伸出很远，笼罩在一条篱笆上空，那篱笆上面站立着一只公鸡，昂首挺胸，展示着自己一身鲜艳亮丽的羽毛，威风无比。
从门牌上我知道了这个村子的名字，八瑞。我和猪爹沿着村里的小路走过一家一户。有个男人在给自己的父亲理发，老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，屋内很黑暗，也没有什么家具。男人见我们走过，笑着问我们，要不要到家里吃饭？我们笑着谢过。村中的一些妇女三五个聚在一起，一边聊着天，一边打量我俩。一位年轻妈妈抱着一个多月大的娃娃在晒太阳，我给她的娃娃拍了几张照片，记下她的通信地址。几个孩子欢笑着从我们身边跑过，用明亮的眸子好奇地看住我，我举起相机，他们又转身跑走了。一个十来岁的黑瘦男孩子，挑了一捆柴，码放到门口，他让我想起猪娃，同龄人拥有的是完全迥异的生活环境。
从八瑞出来，继续上路，过料里，到达榕江，再行驶20分钟，到了车江侗寨。从榕江开始的这条笔直公路特别热闹，显出繁华。公路两旁，是一片平坦的土地，土地上是繁忙收割的景象。路边行走的女人，不再是头戴大花朵，身穿绣花衣的苗族了，而是一身蓝色衣服的侗族，头发很简单地在头顶梳成一个发髻，没有任何装饰，一身的装扮非常素。
车江侗寨修建了一个大门，跟公园似的，从门口往里望去，是一个崭新的侗族鼓楼，三宝鼓楼。猪爹很失望地说，咱们还进去么？我走到公园大门侧边，看了看墙上的地图，真正的侗寨和榕树群在里面呢，于是劝说猪爹还是买票进去看看吧。没想到，我这个决定好英明啊！
走过一块空场，从鼓楼下方穿过，几个小姑娘吸引了我的目光。三个姑娘穿着民族服装，非常漂亮。见我打量她们，她们竟大方地走过来跟我说话。攀谈之后，我知道了其中一个小姑娘今天十岁生日，其他几个是同学，一起过来玩，算是庆祝生日。身上穿的民族服装是小卖铺租来的。我说，给你们照相吧。姑娘们欢呼雀跃，一个一个地在镜头前面摆起姿势来。这么漂亮，大方的姑娘很让我喜欢。她们给我留下通信地址，榕江县古州小学的孩子。
继续往前走便是大江了，沿江有很多巨大的榕树，侗寨就建在江边。江面比季刀苗寨前面的水宽阔，但江水没有季刀的清澈。赤脚走下去，石子上面裹满了污泥，踩上去心里感觉很不舒服，远没有在季刀河里玩水那么爽。水牛泡在不远处的水里，只露出牛头的一部分，鼻孔朝上。一队队大白鹅悠哉游哉地，四处寻找着吃食，时不时一头扎入水下，撅起大屁股朝天。这些鹅的屁股好多种颜色，有几只是鲜艳的粉紫色，我和猪爹开始争论，这些颜色是鹅的天然颜色还是主人染上去的。在山西看到过彩色的羊群，羊的背上染着各种颜色，那是主人为了区分出哪些是自己家的羊，因为整个村子里的羊都集中给一个羊倌去放。
沿着河边的石板路往村子里面走，路边有老人和妇女三三俩俩地坐在大榕树下面聊天，看孩子，或者打布。这时街里面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，猪爹往里看了看，拉住我就跑，“快！起大梁的！”我跟着猪爹跑过一条街，果然眼前出现一个崭新的房屋木架，下面很多人，我仰头看，木架将天空打上了格子。高高的房架上面三个男人骑在木梁上，正往下扔东西。我激动地看着这个场面。地下的几个穿着蓝布衣服的人一起提着一床棉被，接住上面三个人扔下来的东西，我凑上去看了看，是粉色的大饼，很厚，很沉的样子。我举起相机拍摄，突然上面的人不再往棉被上扔东西，开始往下四散一种很硬的东西，砸到的我的脚面上，生疼。我赶紧捂住脑袋跑到旁边，护住胸前的相机，再抬头看，天空中洒下来好多块状东西，然后还有毛票，再看周围，人们欢笑着哄抢掉下来的东西，我也捡起来一块，仔细看，是粉色的，像是刚才棉被接住的大饼切小了。猪爹说，“是糯米糕，染上了颜色。”我咬了一口，果然能吃。猪爹坐到旁边，顺手从脚边捡了一大把彩色糕，说，“这东西真硬，刚才有一块砸在我的伤腿上，疼死我了！”我们的周边纷纷落下好多彩色糕，猪爹捡了不少，然后又塞到了四处寻找米糕的小孩子手里。东西分发完了，梁上的人也爬下来了，我才站起来，走到屋架的下方。木头柱子上面贴着大红对联，很有意思的是，贴着几个大字是新的组合，“好”字多一个“女”，“有”字上下两个摞起来，共用一个横，这应该都是一种对未来的希望吧。房架子的地当中，摆着一个方方的供桌，桌子上一个猪头放在大盘子里，可怜的猪头嘴里衔着一根猪尾巴，估计是自己的，两个眼睛插着筷子。猪头旁边是一碗粉色大米饭，后面是两根红色蜡烛，正在燃烧，桌子的四角摆放着木匠的工具。仪式还在进行，供桌上摆放的纸被一一烧掉。
很喜欢这里，我和猪爹决定今晚在江边住一晚。向江边乘凉的人们打听哪里有住宿，一位大姐热情地把我们带到了一位开旅店的大娘家。大娘听我们从凯里方向过来，很高兴，她说她娘家就在那里，而且她是苗族。儿女都成家独立出去了，她和老伴儿住在这个院子里。她说我们俩不能住在一起，一个住楼下，一个住楼上。也许是他们这里的习俗，我们应该尊重。猪爹被分配到楼下，我去楼上，崭新的木屋，满屋松香味儿。
晚上，老两口的儿女都回来了，还带来了很多朋友，门厅摆了两桌席，厨房里还有一桌，坐满了女人。大女婿跟我们解释说，每年丰收之后，他们都要有一个大聚会，庆祝丰收。我们很荣幸，赶上了热闹，猪爹似乎比谁都开心，就好像是他丰收了一样，一边喝米酒一边侃大山，最后，还跟主人一样，送走了所有的客人。
客人走了，猪爹醉了，坐在门口江边的石板上，继续和村子里的小伙子们侃山。人们问他，是不是广东人啊，猪爹大着舌头分辨，“我是北京人”，然后继续说，“北京没有你们这里好啊！”又拍拍我的肩膀，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？她啊，她是大作家！”我哈哈大笑的同时，还要提防着摇摇晃晃的猪爹别掉到江里去。
江边点起篝火，是孩子们在给一只可怜的小猪去毛，看来明天就要成为盘中烤乳猪了。篝火点亮了孩子们的笑脸，满怀新奇和热盼心情的孩子们。看着他们，我想，猪娃现在在家干嘛呢？
今日行程：149公里；
餐费：20元；
住宿费：30元；
门票：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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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由 layla 于2008-12-23 22:28:52发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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