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 寻找貂禅――米脂

    "米脂的婆姨、绥德的汉、清涧的石头、瓦窑堡的炭"，这句陕北俗语被广为流传，我两个因此对下一个落脚点产生分歧，歇了要去米脂，俺要去绥德，歇了说分头走吧，然后延安集合，我说"我才不上当呢，我要和你去米脂！"
    米脂是农民领袖李自成的故乡，在米脂县城的中心耸立着李自成铜像。石像的底座刻有"闯王李自成"几个大字，还刻有毛主席题词："吾国自秦以来二千余年推动社会向前进步者主要的是农民战争，大顺帝李自成将军所领导的伟大的农民战争，就是2000年来几十次这类战争中的极著名的一次。这个运动起自陕北，实为陕人的光荣"。李自成铜像所在地是一个交叉路口，我对铜像没有什么感觉，但李自成高大身影下面的熙熙攘攘让我很兴奋。很多人集中在这里，像李自成一样翘首远方，看着他们脚下的大包小包，猜测他们是在等车。在他们中间有一位包着白头巾的老汉，这是几天来第一次看到这种典型的陕北打扮。路口有很多摩托车，车把上竖起一个小牌子"出租"。我们身边不断有这样的出租车过来，询问我们"要车吗？"
    走过路口，融进流淌的人群，街道边各种店铺，做着大大小小的买卖，人们看着商品，我看着人们。一直走到四方街，石板铺就的街心像一个小广场，摆着五、六个卖凉粉的摊位，老板们一边手里忙活着，一边招揽着生意，几个人围坐在他前面的小桌周围，埋头吃着凉粉。我和歇了禁不住诱惑，也坐在小板凳上，老板问我们吃哪种，我们就挑了两种好看的，老板嘴上应承着，转眼就盛了两碗，倒上了佐料，拿出两双筷子在抹布上擦了擦，递给我们，我尽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去看抹布，而盯着眼下白亮亮的凉粉，还有上面红红的辣椒。吃完凉粉，我的身体从里向外透着凉。
    米脂的老街从四方街向东、北、西扩散，几位老人坐在街边的太阳下面，前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盖帘。我因为太冷了，一眼看中了正在烘烤的黄色圆饼。烤饼的大爷告诉我，他在北京住过一段时间，离北京饭店不远，说完，很精心地在饼上盖一个红色的小戳。
    我嘴里嚼着香甜的烤饼，走上方石铺路的东街。街道两旁的房子还基本保留着原样，就是有些破败，还有很多上了锁。这条街看上去以前是商业街，做店铺的房子很多，还有一座孔庙，现在是"米脂县东街小学"。从东街返回，走上北大街，这条街基本上都是独门小院，精巧的门楼，保存完好的石鼓，门楼后面的影壁上都有一个长方形的佛龛，佛龛四周是石雕。我想过去的人们生活很细腻，很有情趣，每天回家迈进门槛最先看到的是这个精美的小佛龛，里面供奉的佛像以及缥缈的香烟会让人心情沉淀吧？我不是古人，只能以现代人的心态去揣摩他们，我的想象可能完全是不着边际的，就像我只是这里的过客，羡慕当地人悠闲的生活，但是不能了解他们生活的烦恼。
    迎面走过来一位老人，戴着老式的夹在鼻子上的眼镜，大大的镜片闪闪烁烁，就像古老的放映机放映着古老的电影。他微驼着背，左手提着马扎，估计是到四方街去找那几位老人分享午后的阳光。他右手的拐杖"嗒，嗒"地敲打着石板，清脆缓慢的声音令我突然不忍呼吸，仿佛任何声音都会打破这显示古老的意境。
    北街走到头是一个门楼，旁边的石碑标明它的名字"柔远门"，84年被米脂县文物管理局立为文物。穿过门楼，走上一座小小石桥，石桥栏杆上的小兽栩栩如生，惹我喜爱，我挨个抚摸它们，小龙，小象，小狮子，还有莲花。小桥对面就是盘龙山，山上的明清建筑很气派，铺满山坡，本来就不是很高的小山已经看不到它的本身。我们直接走到山脚下，却被峭壁挡住，原来入口在米脂县中学里面。石柱小门洞上的刻字依旧可以辨认"陕甘宁边区米脂中学"，显然解放前这里已经作为学校校舍了。
    最下面的木质亭子有八个翘起的檐角，像一朵盛开的花朵。从它旁边的台阶上去，是雕刻精美的石牌楼，牌楼上的四个大字我没有看懂，落款是"乾隆伍拾陆年"。我围着牌楼下方的四个不同雕花的石鼓拍个不停，也不管歇了会不会说我"小情调"了，四个石鼓有八个不同的图案，上面的小狮子还是不同的造型，我一边在取景框里面端详，一边想，刻画它们的工匠一定是浪漫的，随着自己的心意创造，不像现在的东西都是COPY，连做人都是一股风，却被称为"时尚"。再往上走，就是李自成当年祭天的捧圣楼。首先要爬上29级台阶，最下方的石鼓很大，左下角的我最喜欢，一只凤凰优雅地飞在云彩里，也许在没有人的时候它会飞出来散心吧？台阶比较陡，两侧的小兽以不同的姿态迎接着我。登上台阶，闯入我眼帘的石鼓更是精美，鼓下面铺垫的毯子看上去很柔软，仿佛不是石头刻出来的，毯子下面背鼓的小狮子探头探脑，它们的神态让我想起摄影教材上讲过的一种儿童摄影的方法，把毯子盖在婴儿头上，当他们从黑暗中钻出来的时候，神态是最生动的。现在眼前的小狮子就是这样，透着淘气与机灵。
    迈过高高的门槛，眼前的捧圣楼建在山腰上，殿前的小亭子居然造了四层斗拱，四个大字表明它的地位："蓬莱仙境"。明嘉靖年间，这座山叫马鞍山，山上建了一座真武祖师庙，后来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，相中这里为风水宝地，于是把山的名字改为盘龙山，把庙改建为自己的行宫。再后来李自成起义失败，清政府对李家满门抄斩，这座行宫又还以"真武相师庙"的身份。后人根据眼前的建筑看着祖辈们循环往复书写着历史。
    从山上下来，走在西街上，我们看到一家院子里面有个很古老的木匾，书写着"光裕堂"三个饱满的大字。我们询问从里面出来的大嫂，这里原来是做什么的，她回答说原来这里是澡堂，"进去看看吧，以后也许就看不到了。"我们谢过，走过门匾，走入院子，院子很凌乱，堆放着很多杂物，房子前面的木拄以及木质门窗没有油漆，透出返璞归真的色彩。
    离开米脂的时候，歇了说："米脂的婆姨不错，要用发现的眼光看！"